第九章 雲淡風輕
有想過嗎？看看天上的雲，感受到奇蹟，自己的身上有奇蹟，每個深愛著國家人民的奇蹟，希望，與......奇蹟。
又回到了這個地方，夢以過，了無痕......
早晨，雨蝶孤身一人提著行李，搭上前往北京的火車，這火車給了她太多太多鮮明的記憶，她不曉得那會是痛苦的還是快樂的，只曉得，那是一沒有辦法忘卻的傷痕，太深太深，每個中國人民心中都有著的烙痕。
就算現在的局勢還不是很穩定，但她還是要去，去自己的家，把父親安然埋葬，這是她這個長女第一件要做的事，比什麼都還重要。
爸爸......我回來了，還是活著回來了，活著......回來了。
已經幾年了？過了好幾個年頭了，算算，四年，還是五年......？
她望著窗外的天空，一片晴朗，陽光透著白靄地雲朵射出光輝，似乎曾經烏雲密佈，現在，晴了嗎？是真正的雨過天晴，還是短暫的陽光？
看看手中的人事資料，費盡了千辛萬苦，她終於打聽到了李小狼軍隊的位置，而且她深深地相信著，見到了李小狼，一定見得到妹妹們和媽媽。
也算是對命運的一個賭注，在她堅定的眸子裡，沒有絲毫遲疑，生在這個時代，一旦遲疑便生存不下去，要的是，靠著自己的意志！
回來了，看著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，似乎已經面目全非，但還是依稀認得出幾個，那是她們小時候常去的教堂，還在，還在，她的眼中已經氾起了一點淚光，任何人許久沒見到家鄉，都會想家，何況是她，不過二十出頭，便歷練了許多人生無法體會的事。
就算還不是很成熟，何雨蝶在某些人心裡還是美麗的。
掠過的，是再也熟悉不過的影子，家鄉的影子......
※ ※
風飛揚著，一個成熟既堅強的背影守候在那教堂旁，慢慢地走過去，越過幾條街，就要到了自己的家，太久沒有回來，已似乎陌生，緩緩地，她穿越過小徑，出現在眼前的，是家，再熟不過的家。
棗紅色的大門緊閉著，上面貼著兩大張封條，似有了被撕過的痕跡，她一隻手提著行李，一隻手掩著臉的下半部，以防眼淚掉下......
還來不及反應是怎麼一回事，門，緩緩地被打開，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先生露出蒼白的面容，問道：「誰啊......？這兒不是妳家，也不是博物館，請回吧！」
雨蝶傻愣愣地站在那兒，這個老先生觀察到了她的舉動，臉上又擠出一條條深遂的皺紋，道：「來這兒有事嗎？這兒是何家，何振平何老爺已經在戰爭前就過世了，你姓何嗎？不然一直杵在那兒做什麼......？」
「雨蝶......」她道出自己的名字「我是這個家的長......女，何雨....蝶。」她哽咽了，爸爸......
「哦？」老人一笑「那這兒就是妳該歸宿的地方，進來吧！反正這兒也只是我......代替何老爺保管罷的......」他替雨蝶關上大門，只見庭院裡有個老婦人在整理花草，她臉上的笑容是那樣慈詳不爭。
「老伴....是誰啊？」她問道
「您好，我叫何雨蝶。」雨蝶淡淡地報出自己的姓名，臉上沒有一絲笑容。
「來收何家老宅的姑娘？」
「別在那兒瞎說，他是何老爺的大閨女，雨蝶。」剛才的老先生說道
「閨女？」老婦停下手中的工作，依舊帶著笑容地轉過身來，一雙深沉地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姑娘。
「是二十年前帶的那個大女兒雨蝶？現在都長這麼大啦！」她笑道「戰爭對妳有影響嗎？怎麼回來的？」
「我......」她正想說話
「好啦！帶大小姐去裡頭看看吧！這兒發生太多太多事，一時間講不清理還亂，我幫你把這些花花草草給整理好，帶小姐進去。」
「好！不用你說，幫我把土整理好吧！老伴。」老婦牽起雨蝶的手，往大廳內移動。
景象依舊的大廳，落地窗前的櫃子，上面放著的唐三彩作品，牆上爸爸寫的那幅工筆字：心，好幾年了，房子中似乎沒有沾染到一點灰塵，保持得還相當的好，角落的那把古琴，媽媽以前最愛彈的琴......
老婦人打開一點窗讓風透進，道：「妳大概也忘記了，妳爸爸是我們夫妻倆的大恩人，幾十年前救過咱們家，還記得唐媽嗎？」
「記得，媽媽有跟我提過。」她一邊撫著那張紅木檜作成的書桌，一邊道
「我就是唐媽，剛才外邊那個，如果你不介意，可以叫他唐叔。」她道「想當年，妳還是我手上的一個小孩兒，還不會走路，只會裂著小嘴笑，現在長大了，果然是個大美人了。」
「您是唐媽？聽媽媽說，您在我三歲時候就離開北京了。」
「現在又回來啦！因為戰亂，妳唐叔因為以前在國民黨那兒有些職位，所以老命還保得住，想回來見見恩人，卻已經不在啦......」唐媽似乎有些許感慨
「一踏進家門，就見著恩人已經一動也不動了......」
跟在雨蝶身後，她倆走進一間小房間，落地窗一塵不染，書櫃裡的書，古今觀止，朱自清全集等等，都還跟她離家時一模一樣，她拿起書桌上一個看起來有經過些時間的鐘。
「我知道，爸是在我手中走的......原因更可笑，不是因為戰亂，是因為被人家陷害，欠了好多錢，被債主打死的......」她一動也不動，只是撫玩著那個鐘，把它上了發條，叮！一聲，鐘的秒針動了起來。
「上帝都眷顧著咱們，妳是恩人的女兒，老爺他一輩子沒有作過任何壞事，妳還是一樣堅強，這點跟老爺好像。」唐媽說
「但他還是走了，上帝沒有眷顧到他，讓他這個大好人走了......」眼前淚濛濛一片，她急忙用手掩住。
「大小姐......」唐媽走近她身邊，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遞給她。
「別掉眼淚了......中國人民已經掉過太多太多了......別哭了。」
「唐媽......」雨蝶靠在唐媽身上，她也只是輕輕地拍著雨蝶得肩，道：「沒事的，會沒事的....活下來就會有好日子過，上帝保護著我們這些善良的子民......」
那個鐘滴滴答答的響著，雨蝶只覺得眼前濕了一片，喉中有些東西在哽咽著，已經有好日子了嗎？還是......只是一種假意？
有時間，看看天空，雲，淡了嗎？風，輕了嗎？
※ ※
「姐，多吃點蘋果，我切好了。」雨梅輕聲道
雨櫻的傷勢在雨梅細心照顧下，已經好了許多，她淡淡一笑，說道：「我不想吃，吃不下......」
「還是吃一點，李醫生說多吃點水果對病人比較好。」
「雨梅......」她說：「不要浪費爸爸留下的錢，還是跟以前一樣過日子，一切還是一個樣，等我出院以後，什麼都沒變。」
「我沒有用爸爸的錢，只有用一點在你的醫藥費上。」她淺淺一笑，有如陽光般燦爛，那是雨梅獨有的笑「這都是我用手工花的錢買的，姐，你不用擔心，我不是那種一點頭腦都沒有的人。」
「我知道妳不是......」她輕輕步下床，走到窗邊。
「你不是還有花要送，快去吧！我沒事，最近覺得好多了。」
「真沒事？姐？」她問
「真沒事，在妳照顧下，我已經好很多了，李醫生不是說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？我會照顧自己，別擔心。」雨櫻笑笑
「好吧！那我一會兒就回來。」她提起一旁裝滿了手工花的竹籃「你要好好休息，別讓我窮擔心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她嫣然一笑，想讓雨梅放下心。
門輕輕地被她關上，雨櫻站在窗前，臉上不再是愁雲慘霧，有了那樣一點，那樣一點地笑，有著深度的笑意。
她看著外面的景色，病人來來往往，有些看起來神色輕幽，有些看起來似已病入膏肓，來作最後的生命禮讚。
自己，算是上天眷顧著的人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，總帶著點運氣，以後，還能繼續下去嗎？活下去，不能光靠運氣。
她低下頭，看著自己的那雙手，命運是要靠自己去抓的，她突然了解了什麼，把手握緊，有些東西，掌握在自己手上，不能由別人去操控。
一個低沉的嗓音打破這番沉默，她緩緩地回過頭，一個修長的人影靠在門旁，戴著眼鏡對自己微笑。
「看起來是好多了？」他問道
「是啊！」雨櫻淡淡一笑，那笑中帶著千百中情緒。
「妳再三天就能出院了，高興嗎？」他一邊問，一邊寫著手中的病歷卡。
「大概吧！現在，我在想自己，出院以後要做什麼......總不能沒有工作一輩子。」她說
李在勳望著她，似是用一種在觀察的神情，道：「我沒有遇見過，像妳這樣特別的女孩子，傳統的中國文化下，女孩都只想嫁人，然後待在家當個賢妻良母，現在也不差有這些想法的人，你呢？」他說「你說你想找個工作。」
「很奇怪嗎？不然怎麼生活？」她笑著問道
「你不該問我這種問題。」他望著她，走到病床邊。
「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，怎麼生活，是你要去思考的事，不是問我，然後我給你一個答案。」
雨櫻沒有答話，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，打開一點窗戶，讓風淡淡地吹進病房，花瓶裡的花跟著風在搖動。
「希望我們能當個好朋友。」他再次打破沉默，笑著伸出右手，雨櫻望著他那隻手，突然地，笑了。
「我不會忘記你今天說的話，能住這兒認識你，也算有緣。」她也伸出手，當兩隻手握緊時，代表的是另一個永恆的開始。
望著天空，你覺得，已經是個好天了嗎？
─待續─